四之二
翌日，女人沒有出門。
塔爾不斷觀看時鐘，揣測羅西沒出門的原因。
之後，他等了又等，羅西依然沒睡起。
嘆了一口氣，他想今天暫時把任務暫停吧！
於是，塔爾張開雙翼，飛往外頭逛逛。
差不多過了三小時，女人才醒來，睡眼惺忪的進入浴室。
然後，只喝了一杯牛奶充當早餐。
她走往客廳，看看四周，喚著：
「塔爾！你在嗎？塔爾……」
她喚了又喚、望了又望，判定塔爾不在家就一屁股的坐在沙發上，似乎有點無聊的模樣。
羅西的生活原本就很平常。
週一至週五早上上班，黃昏返家，洗澡、吃飯……等。
之前，她在美國都靠父母的龐大事業過生活。
現今，她離鄉背井已有二年之多，也漸漸習慣低調的生活方式。
但，獨自一人總會寂寞，忽然有個能與她談天的對象出現，她必定雀躍萬分。
塔爾一去就是整整五個小時。
一返『家』，他立刻化為肉體，突然出現在羅西面前。
這使原本在彈奏鋼琴的羅西被嚇到節奏亂掉，她氣呼呼地對塔爾道：
「我可以拜託你別再突然出現我面前嗎？」
天使皺眉，想不出其他方法能見她，便問：
「那妳要我怎麼辦？」
「你可以在我家門口按鈴，亦或敲落地窗。」
塔爾聽完點點頭，沒接半句話，靜靜站在一旁。
之後，羅西重新彈奏方才的樂章。
在天界，並沒有鋼琴這類的樂器，因此，塔爾瞪大雙眼，感到非常好奇。他問：
「這是什麼？我從拜訪妳家以來，就想問這個。」
「原來天堂沒有鋼琴呀！我還以為你知道。」羅西邊談邊說。
「鋼琴？」
「對！每個琴鍵都有各自的音階，下面還有三塊踏板。」
聽完解說，塔爾頷頷首，聆聽這首美妙的曲子。
一會，羅西停止彈奏、蓋上保護琴鍵的黑蓋，起身面向塔爾，道：
「我要出門，你跟我一起來吧！」
「不行！為何要我跟妳去？天使不能隨便出現在人類面前！」
一聽要以肉體的型態出門，塔爾堅決反對。
然，羅西卻又附加一句：
「你一定得出門，把你留在這裡，誰知道又會闖出什麼好事？」女人將聲音提高，強調她所說的話。
塔爾心想再怎麼反對也沒用，只好應允了。
接著，女人帶一抹微笑，以手勢要求塔爾跟她到臥室的梳妝台，請他坐在椅子上。
不斷蹙眉的塔爾，透過鏡子得知羅西的一舉一動。
只見羅西走往床頭櫃翻找東西，又折回來，才開口道：
「你的頭髮太長，出門會有些麻煩，我幫你綁起來。」
她拿出一條髮圈，又伸手拿取梳妝台上的梳子，開始梳理塔爾的金絲波浪長髮，又含笑道：
「好懷念的髮色，在美國常看到呢！只不過沒那麼長。……你們天使皆是長髮嗎？」
「也是有短髮的，但不……啊！」
語未畢，腦後剎時傳來一股刺痛。
「剛才梳到打結的地方，你還好吧？我梳慢一點。」
聽完話，塔爾仍按住頭皮，對很久沒梳髮的他來說，這足以形成劇痛。他慢慢回答：
「我很好！……對了！你剛說『美國』，那是何處？」
「美國是我的家鄉，位在太平洋的另一頭……」話到此，她抓起塔爾的頭髮。
「……我是移民至台灣的——你可以幫我抓住左手裡的頭髮嗎？」
塔爾照辦，伸手到頸後，接住他的金髮。
羅西蹲下來，把髮圈套過塔爾的髮尾，確定牢牢圈住他頸後的金髮，終於『大功告成』。
一綁完，塔爾站起身來，轉身用鏡子瞧瞧自己現在的模樣，耳邊還傳來一段話：
「你的頭髮真的好長，要綁起來挺花工夫的！」
「那真是辛苦妳了。頭髮不用撿，會自然消失。」
塔爾看著正蹲身拈著他所掉落的些許髮絲的羅西道。
「為何會消失？」問完後她起身，把手上的金絲放於梳妝台上。
「因為天使的頭髮本身是氣體所構成，幾分後會像消失一樣，分解成極小粒子。」
語畢，塔爾隨手拿起一根金髮，觸摸那最細最軟的纖維。
然後，二位走往玄關準備出門。
羅西都快跨出家門，塔爾卻站在台階上，一直不願下來，她便問問情況，而他回答：
「我……沒有鞋子。」
也對！
羅西不由得頷頷首，她望了望地面，一會道：
「你暫時穿這雙吧！那是我的拖鞋。」
邊說邊指向台階下的白色平底拖鞋，且看著塔爾。
塔爾照做，可是，尺寸實在不合。
羅西早料到會如此，又道：
「果然——鞋底不夠長。待會我買一雙送你好了。」
「送我！這哪好意思。妳的我心領了。何必麻煩？我自己去買。」
塔爾雙手在胸前伸直搖晃，不斷表拒絕狀，也質疑羅西為何對他這麼好。
只見她手叉腰，帶點斥責的語氣道：
「自己買？你哪來的錢？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八成是偷來的！最近，賣那種品牌的店，生意忽然興隆起來。」
「因為祝福奏效啦！」
面前的天使小聲的嘀咕，而後，換回原本的音量：
「我沒偷！」
「若非偷的，你那身名牌哪來的？」女人又追問。
「……」
這回，塔爾決定不再回答，以免鬧成不必要的爭吵。
他乖乖開啟大門，走出家外，想直接往外走，背後隨即傳來一陣叫喚：
「塔爾！不用走的！要開車去。」
『車』！那是什麼？彷彿激問般，塔爾問著自己，隨答案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眼前，有一輛銀色『四輪大機器』。
羅西將車門打開，也順道替塔爾打開了，請他坐進去，並教他如何繫安全帶。
然後，羅西以她良好的駕駛技術，帶領塔爾至商業圈。
銀色小客車停駛於一家鞋店旁的停車格。
車掌開了車門，站在紅色的人行道上，綁著一頭金長髮的男子隨後跟上。
眾人的目光全往他們望去，金髮俊男一陣錯愕，小聲對羅西道：
「為何大家都往我們瞧？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麼？」
「大家是看你宛如潘安再世。快走吧！以免待會又有人圍過來。」
羅西的語氣顯些不耐煩，她也曾經歷這種事情。
塔爾仍是不懂，他邊走邊思考——
潘安！怎可能？在天界，比我俊的天使多的如碉堡，像凱文就是其一呀！
此問題一直跟著塔爾到店裡，在選購鞋子時也是。
羅西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便知他在想事情，於是，她用手在塔爾的臉前上下揮動，塔爾才回神。羅西笑道：
「你剛是怎麼了？」
塔爾沒答話，只是搖搖首，羅西則繼續說：
「你看看，這裡全是男用涼鞋，選雙你喜歡的吧！」
塔爾盯著展示櫃，無法下定主意，這時，前方不遠處有一位店員向他們走來。
店員的黑眸瞧見塔爾的金長髮，但，她並沒忘了自己的工作，親切的詢問：
「先生小姐，需要幫忙嗎？」
天使看了看店員，沒說半句話，一旁的羅西則說：
「是的。請幫他拿雙適合的的涼鞋。」
「好。」
店員照做，她先目測塔爾腳的尺寸，一會，她手上拎著一雙黑色真皮涼鞋，走回來，說：
「這雙如何？既輕巧且舒適，是我們最新的款式。」
塔爾仍沒說話，眼珠上下左右不斷晃動，羅西只好幫他回答。
「外觀也不錯，塔爾！試穿看看呀！」
她用手肘推了推塔爾的手臂，他才吞吞吐吐地道：
「喔、好。」
聽到客人回答後，店員放下涼鞋，卻目睹到讓她差點大笑的事——
眼前的『男人』竟穿著和自己不搭調的女用拖鞋！
方才，他一直欣賞金髮，完全沒注意到下方。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趕緊摀住嘴，二話不說，走往員工休息室，暗自大笑起來，留下一時楞住的顧客。
耳力極好的天使，隱約能聽見來自休息室的笑聲。
塔爾以他的直覺去判斷笑聲的起源，念頭一閃過，他尷尬的脫掉尺寸不合的拖鞋，換穿新鞋。
羅西一時還搞不懂店員離去的理由，偏頭一望塔爾的舉動才獲得解答。
她忍不住也嗤然一笑。塔爾旋即又氣又糗的對她說：
「是妳叫我穿的！別笑！」
羅西見神聖的天使生氣，馬上用手掩飾笑聲，身體卻發抖似的，帶著濃厚的笑意。
塔爾向四周望去，見許多客人全神貫注於他和羅西。
不知是因尷尬亦或是著急，他好想盡速離開這場面。
拉起羅西的手腕另一隻手拎著白色拖鞋，塔爾走著說：
「這雙剛好合我的腳，就買它吧！」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店員只不過隨便目測，就拿到合他腳的尺寸！羅西便問：
「你確定合？那也得脫下來才能結帳。」
「脫下來！那豈不是要我在穿回它！」
他邊說邊鬆開掌中的手，指著另一隻手上的拖鞋。
「你稍微忍耐一下，買了自然會給你穿。不然，你打赤腳走路。」口氣稍大，表明她快發火了。
塔爾只好乖乖的以心不甘情不願的心情穿回拖鞋走往櫃檯。
結帳時，櫃檯小姐一下看價一下看塔爾的金髮，還問道：
「你們是一起移民的夫妻嗎？」
夫妻！像嗎？
被誤會的二位互看，羅西回頭『講明』她與塔爾的關係。
「不是。他是我的表哥。」
表哥！妳可真會掰，塔爾繼續想——
倘若我們是夫妻，那羅西必定是寡婦，聽說天使愛上人類是會被判死刑的——我在想什麼！即使不會死，我也不可能愛上……
沉思未了，一陣聲音突然打斷他——
「塔爾！塔爾！換上新鞋，走了！」
「嗯、好！」
他迫不及待穿上新鞋，手便拎著拖鞋，離開有著有趣店員的鞋店。
乘上車後行駛了一會，二位抵達一棟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
甫下車，塔爾旋即問：
「羅西！妳來這做什麼？」
他四處張望，見若干人走向上方寫著入口的地方，也聽見若干來車的聲音，及一道語聲：
「到了你便會知道，先進去再說。」
語畢，他們到達入口處，並乘坐手扶梯——
在天堂，僅有樓梯之類的助走建築，塔爾因而好奇的問：
「樓梯為何會動？」
他嘗試走下一階，卻害怕地縮回去，就這樣，持續站到最後。
一踏上磁磚地面，羅西立刻對塔爾說：
「電梯沒什麼好怕的，跟樓梯差不多呀！」
語畢，她隨手拿起旁邊堆成堆的一只塑膠籃。
身後的塔爾沒開口，眼前琳瑯滿目的事物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羅西原本是想要嚇嚇他，使他回神，後來僅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今天怎麼一直呆呆的？」
「……」塔爾看著她仍沒說話。
一會，他邁起步伐，走在羅西前道：
「你不是要買東西？走啊！」
聽聞，羅西有點惱火，他在心裡暗忖，到底是誰不走的？真是……
在食品販賣區，塔爾看見許多他從未看過的食物，眼珠不是瞄那就瞄這。
甚至還瞧見他最喜歡的茶類，此刻，羅西正要拿起一瓶牛奶，偏頭一望，見天是似乎又在發呆。
她莞爾一笑，沒朝塔爾走去，大概知道塔爾的心思在哪。
她轉身，走往後面放滿鋁箔包的鐵架前，挑選一包茶類飲品，然後拉回仍處於呆滯狀態的塔爾，直至收銀台。
羅西將提藍裡的所有東西放置輸送帶上，塔爾也幫忙……
一拿就拿到那一包『花茶』，不敢相信的他，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羅西，差點忘記把花茶放在台上，根本不知曉羅西會不會給他喝。
負責幫羅西結帳的是一位男士，他跟鞋店的櫃檯小姐雷同，除了沒問出那愚蠢的問題外。
離譜的是，他因太入迷於欣賞金髮，不小心把要找的錢全散落在收銀台上。
他尷尬的拈起硬幣，將找的錢交給顧客，口中不停道歉，二位客人走後，他的臉上顯些淡紅。
後來，羅西與塔爾手拿購物袋走向手扶梯，準備離開購物中心。
突地，旁邊的一項活動吸引羅西的注意——抽獎活動，凡購買本公司商品皆可摸彩。
她推推塔爾的手肘，道：
「塔爾！你的運氣好嗎？」
「還可以。怎麼問這？」
的確，塔爾的運氣一向不賴，比如獲得金冠一事，他始終認為那是僥倖。
塔爾看著少他一顆頭的羅西，想不透她的意圖。
只見羅西拉他到摸彩箱前，遞出錢包裡的發票給服務人員。
其中一位員工笑著說：
「我們的頭獎是夏威夷五日遊；二獎是一台電動按摩椅；三獎是一組雕花瓷器……請問二位要由誰抽獎？」
「他！」羅西指向塔爾，使塔爾一臉疑惑，他驚訝地道：
「我？」
「你運氣不是不錯麼？就試試吧！」
聽羅西這麼信任他，他不得不試試看。
於是，一名服務人員請塔爾抽箱子裡的一張捲起的紙條。
塔爾隨便抽起一捲，服務人員再請他拿過來。
員工將套住紙的小管子拔出，俄頃間，一道驚訝的叫聲引起許多路過的人注意……
「是二獎！真的是二獎！恭喜你們獲得一台電動按摩椅！」
羅西無法相信自己雙耳所接受到的訊息。
塔爾則以為中二獎的機率很高，仍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很好。
眾人一收到如此令人歡喜的消息，全拍起鼓掌。
有需要如此誇張嗎？塔爾暗忖。
仰頭一望，看板上寫著『二獎僅三籤』的斗大黑字。
這才讓他更明白自己是多麼幸運。
一旁的羅西正開心地填寫資料，臉上帶著微微的甜美笑容。
之後，他們便離開購物大樓。
回家的路上，羅西不斷誇獎塔爾的運氣……
「你的運氣真不是概的，按摩椅我老早就想要了，雖有本錢，可是好貴，捨不得花錢。」
她一下興奮尖叫、一下哼歌，直到塔爾問：
「有一點我真的想不通——妳最近早上為何沒出去？」
這是他心裡殘存最久的問題，到現在才鼓起勇氣詢問。羅西回答：
「因為我們公司為了獎勵員工，而出國旅遊了，但我沒去……」話說到此，語氣忽然轉變——
「塔爾！快『離開』！有人在我家門口！你若是被看見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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