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之四
過了若干天,羅西總算去上班了。
在那之前,她還呼叫塔爾出來,用嚴肅的語氣對他道:
「你可別趁我不在的時候亂搜我家喔!我家可沒什麼金銀財寶!」
事實上,羅西並不認為天使需要金銀,亦或他們喜歡有炫麗顏色的物品,他自己本身都比金銀炫麗多了。
問題是,他不清楚塔爾到她家的意圖,而塔爾也不打算告訴她真相。
塔爾坐在老位子上嘆氣,覺得一天比一天無趣,他多盼望凱文再來找他,數日以來,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孤獨』。
良久,他穿過窗戶,展翅到處晃晃。
塔爾一飛就飛到商業圈,驀然間,一陣花香引起他的注意……
紛紛人群中,惟有花店看起來寧靜。
塔爾降落在花店外,首先映入眼簾的事一片紅薔薇。
他俯身聞花香,喃喃道:
「好久沒看到薔薇了。不知家裡的薔薇現在開了多少?」
語未畢,他的腦海已浮現家門的薔薇、康乃馨,及他最喜歡的百合。
隨記憶尋找,塔爾看見一旁有著白色花瓣的百合,想伸手拿起一束卻無法,畢竟他現在是靈體。
在人界,不能做的事情真多!他在心理悲嘆。
在花店徘徊一會後,他展翅與百合道別。
然後,他又去了很多地方,一直到黃昏才有返回羅西家的念頭……
正當塔爾想降落在大門時,一輛黑色小客車停駛於羅西家門外。
塔爾好奇地偏頭一望,想看清楚是誰在掌車。
只見右車門被坐在助手席的人打開,又向車掌禮貌性的道別。
原來是羅西呀!……載她回來的又是誰?塔爾不多疑,轉回頭,收起白翼,經玄關到達客廳。
他瞧羅西坐在客廳裡安靜地看電視,猜測她現在並不繁忙,便輕敲落地窗。
羅西立即為他開門,用高興的語氣道:
「方才想你在不在這,結果你就來了!」
她莞爾一笑,旋又坐回沙發上。
塔爾看看她,腦中湧起疑問。
他站在老位子前方,首度開口:
「我可以問妳一門問題嗎?羅西。」
女人望著他,答覆:
「可以。要問什麼?」
「……今天載妳回來的人是誰?」
「為何要問這?」
羅西手持裝滿牛奶的馬克杯,問到。
「沒什麼,只是好奇。如果不能說也沒關係。」
語畢,塔爾聳聳肩,等待羅西說話。
「他是我的上司,名叫余洛尹。
今天,他忽然說要載我回家,起初以為他在開玩笑,哈——」
她笑了起來,臉上宛如浮現一道光芒。
緊接著,塔爾又問:
「他是妳男友?」
若她真的有男友,那塔爾得小心一點了。
「不是!而且我若有男友,豈不是破壞與家人的約定?」
羅西馬上否定,隨後關上電視,把注意力集中在談話中。
「約定?」塔爾以充滿疑問的語氣道。
「還記得我說我是移民到這裡吧?」
她看到塔爾頷首回應才續道:
「我還未移民時,家母曾咐囑我一句話:千萬不能在台灣談戀愛。
我猜,或許是不想引起國際問題。」
語畢,她起身,手持馬克杯,往廚房的方向步去,耳邊傳來令她稍震驚的一段話:
「想問的問題都問了,謝謝妳,再見。」
甫聽完,羅西停下腳步,在塔爾未化回靈體前,道:
「這麼快?我還想跟你聊聊呢!」
羅西以為他會留下,繼續陪獨居的她,孰料,塔爾卻道:
「不行!我若劃為肉體太久,可能會變不回靈體。今後的一星期,我不會現身。」
為了不讓羅西有再『抱怨』的機會,他一說完就消失在她面前,好比曇花一現的陣雨,只留下原是實體的衣褲。
此刻,羅西又回到幾分前的狀態。
她步往流理台,邊洗馬克杯邊嘀咕:
「之前是誰自己說願意聽我訴苦的?」
這話塔爾不可能沒聽見,除非他飛往外頭遊蕩,可羅西不確定他在這兒。
他站在餐桌附近低首斂眉,對羅西的抱怨不予苟合。
真的是要找我訴苦?我看不是吧!
良久,羅西出了門,用雙腳走出宅區。
而後坐在老位子的塔爾沒有動靜,他望望眼前——因沒開燈而因陰暗的環境,深覺一直處在這兒一點意義也沒有,但,他能飛往何處?
「這裡的夜晚可真寧靜。」他喃喃道。
不知不覺間,他打了個哈欠,才知道這片寧謐激起他的睡意。
拿起一旁的古書,又瞄了瞄放在老位子上——羅西所放的擺飾——水晶做成的人魚雕像,透著淡淡的水光。
它的大小差不多是一顆籃球,如恆星般可自行發光,但很微弱。
塔爾搖搖頭,深知這一點光不適合看書,於是,他往唯一有燈光的玄關走去,找個不錯的位置,坐下來閱讀。
七天過後,按摩椅已送到,塔爾緊緊遵守自己說的諾言,在一星期內從未現身。
幾天的觀察下,他還發現——羅西與余洛尹同時出現的次數不斷增加。
他質疑之前羅西的那句話是不是假的、要敷衍他的。
今晨,塔爾看好時間,在羅西睡醒之際,並開啟臥室的木門時,他敲敲幾下落地窗。
孰料,羅西不但沒幫他開門,反而走向玄關,說了一句:
「應該來了。」
塔爾沒聽見她所言,單純地以為羅西沒聽見「叩!叩!」二聲,畢竟,自己已有一星期沒以肉體的型態出現,她有可能沒注意到客廳周圍的聲響。
塔爾望了望四周,確定沒半個人影後先化回靈體,在變成肉體,拾起衣褲。
重新著裝,直接在客廳化為肉體,同時,通往玄關的門被打了開。
以為那是羅西的塔爾,逕自坐在沙發上。
他萬萬沒料到,羅西的身後會有客人!
為時已晚,即使塔爾化回靈體也來不及了!
首先,被塔爾下到的是——羅西。
她看天使也是一臉徬徨,清澈的藍眸值瞧她身後的男子——余洛尹望去。
羅西一見大事不妙,她見機而作,想出一句話來應付:
「余副理!我來介紹,她是我表哥,昨日到台灣玩,寄宿我家。」
又是表哥!沒有其他可以掰的嗎?
怔在玻璃桌旁的塔爾一時還不及反應,聽見羅西說『表哥』二字,才拼命想出一句話:
「表妹!他是妳們公司的副理?」
他上前,發覺余洛尹已與他並肩,他莞爾一笑,伸出手表親切,以禮貌的口吻道:
「很榮幸能見到你,我叫塔爾。」
「我也很榮幸,我叫余洛尹。」
他的聲音帶磁性,看起來比塔爾大幾歲,修長的身子穿著一套灰色西裝,長相也足以形容成『潘安』。
佇立一旁的羅西,看『危機』解除,且兩位似乎很投緣,便抱著愉快的心情,留下他們,自己走往廚房做早飯。
塔爾和洛尹則坐在銅製的餐椅上,談起天來。
「請問,你的家鄉在哪?」
只是一門小小的問題,竟讓塔爾思考良久。
總不能回答『天堂』吧!
他左思右想,終於蹦出答案,對眼前正在蹙眉的洛尹,道:
「義大利!我是來自義大利!」
佇立冰箱前的羅西聽完差點笑出來,她摀著嘴,另一手拿起一瓶果汁。
信以為真的洛尹,倒是笑道:
「義大利人是長這樣呀!還是說……你是混血兒?」
「沒錯!我是義美混血,家父是義大利人。」
這次的問答,他幾乎沒思考;他立即應變了。
他簡直無法置信,自己竟會配合羅西說謊!
但,他確確實實是混血兒。
當神創造天使時,有數種不同的天使,分別住在其他地區。
想當然耳,天使也和人類一樣可移民,而生出混血兒的機率也隨之增大。
一會,羅西手拿托盤,坐在『表哥』旁邊,請余副理別客氣,自行拿取三明治吃。
洛尹啜了口果汁後,又問:
「你何時要回國?塔爾。」
「啊?」
又是一門難以回答的問題,塔爾在腦中搜索適合的答案,誰知羅西卻道:
「他還不太會說中文。我記得,他是說一星期後回國的,副理問這個……有事嗎?」
羅西知道塔爾說不出口,逕自隨便說一說,把問題搪塞過去。
「我是想請他喝個茶,不知塔爾意下如何?」
一聽到『茶』,塔爾一口答應。
可感覺有些風險,羅西溫和的回絕:
「這樣不大好吧!余副理,您工作繁忙,假日應好好休息。」
「呵呵——我們公司能有妳這麼體貼的員工還真幸運。」洛尹笑道。
羅西的臉泛起微微淡紅,她已低頭吃飯掩飾尷尬的氣氛。
一旁的塔爾嗤然一笑,道:
「原來羅西對待同事皆很體貼呀!哈哈哈——」
「是呀!……那我星期日中午會來接你一同喝下午茶。羅西!謝謝妳的招待,我先去開車。」
語畢,他起身靠上餐椅,步出羅西的獨棟洋房,淡淡的古龍水味餘留於餐桌周圍。
塔爾看他彬彬有禮的態度,不禁讚嘆幾句:
「好有禮貌的人士呀!完全沒有位居上者的的驕傲!」
「的確如此!他在公司很看好呢!」羅西跟著幫腔。
之後,她先把碗盤放入流理台,請求塔爾幫她洗碗,不想讓余副理等太久,立刻提公事包,出門去了。
水泥圍牆外,一輛黑色轎車裡頭坐著二十七歲的男性——余洛尹。
隨著車內的音樂,他用長指點著方向盤打節拍。
幾分後,助手席旁的車門被打了開,羅西坐入後,道:
「抱歉,久等了!」
「不會。」洛尹莞爾一笑。
待羅西繫好安全帶後,轎車發動,離開宅區。
「妳表哥的頭髮真長,走在路上肯定很耀眼。」洛尹嘆道。
「常有人這麼說呢!連我也不知道他留長的原因。」
接著,二位皆露出迷人的微笑,直至工作地點。
時間稍縱即逝,眼看快到黃昏了。
靜靜坐於沙發上無所事事的塔爾,等待羅西返家的那一刻。
那一刻,羅西手提一指塑膠帶及公事包進客廳。
她對甫化為肉體的塔爾一彎微笑,沒氣他直接坐入她家。
將塑膠袋內的便當取出,之後,進臥房換衣服。
這段短暫的時間內,塔爾的腦裡浮現許多問題,且全都針對余洛尹。
當羅西吃下一口飯,他終於問:
「余洛尹真的只是妳的上司?」他用詫異的眼神看著羅西。
只見羅西放下竹筷,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
「真的!我絕不會毀約的!」
「可,讓一位男性進入獨居人家不大好吧!」
塔爾撥了撥掩住臉龐的金髮絲,低身握住雙手。
「你自己不就是男的?」
羅西見塔爾往右偏頭,猜測他已問不出什麼,自己安心吃起飯來。
二位一直沉默下去,直到羅西吃完飯後,才由她打破寧謐……
「你方才……說的沒錯,我確實不該如此行。」
聞言,塔爾看了看站在電視旁的羅西,附帶他的莞爾一笑,沒說半句話。之後,就化回靈體消失了。
米色沙發上殘留幾絲金髮,天花板上的吊燈正好反射那金光,羅西的視線完全被吸引過去。
她不曉得塔爾是否有回天界過,她只曉得——有他在的期間很美好、很短暫。